1月8日,腾讯首位17级杰出科学家诞生。
他是张正友,腾讯Robotics X实验室及腾讯AI Lab负责人。
17级,是腾讯历史上最高的专业职级。
获此殊荣的员工,除简历之外,有何特别之处?身上又有哪些可供我们借鉴的“小窍门”?……
我们约张正友聊了聊,梳理出你可能感兴趣的Q&A精华。
上世纪八十年代,浙江台州,少年张正友从一个电话都没有的小村庄走出来,到浙大读书,再到法国留学,一步步接触无线电、计算机、人工智能。
2018年,当时已经是世界著名人工智能和机器人科学家的张正友,正式加入腾讯。
为什么来腾讯?
原因之一是,腾讯能够提供一个务实的氛围。
入职面试结束后,Tony(腾讯创始人之一张志东)曾对张正友讲:“不要畏上,要敢于说话。”
当然,更重要的是“一个实现梦想的机会”
回国创建机器人实验室,帮助推动一系列社会问题的解决,包括老龄化、智能制造等。
在采访中,我们和张正友聊了他的成长、梦想和现实,以及他应对焦虑和生活的策略。
我们眼中的张正友,执着、坚定,且充满力量。
当然,更远的路,还在前面。
以下是对话张正友Q&A:
1
一个机会
Q:从赴法国留学,到毕业工作,你在海外三十多年,回国出于什么原因?
A:腾讯来找我说,要创建一个机器人实验室。这个事业对我很有吸引力。借助科技推动社会进步,是我一直以来的梦想。
我相信,未来,机器人将推动一系列社会问题的解决,包括老龄化、智能制造等。
Q:你去哪里工作,更多考虑的是,哪个地方能帮助你实现梦想、推动社会进步。
A:对,这一点很重要。
Q:回国前,你有过怎样的权衡?
A:我的疑问是,技术能否真正受到重视。
后来,我看到Pony(腾讯董事会主席兼首席执行官马化腾)的讲话,大概是说,现在腾讯已经是成人了,要有社会担当、要往科技转型,我认为这是一个契机,觉得腾讯已经意识到要往科技方向发展。
入职面试时,我分别和Tony聊,和Martin(腾讯总裁刘炽平)聊,和Dowson(腾讯高级执行副总裁汤道生)聊,和LS(腾讯高级执行副总裁卢山)聊,看到腾讯的环境很务实,和我做事的风格很接近,这让我相信在腾讯和他们共事我会踏实、稳定、喜悦,是能够往前推动要做的事情的。所以我最后加入了腾讯。
Q:你认为腾讯务实,有哪些细节让你作出这个判断?
A:务实与否,是在交谈过程中可以感受到的。
有一个很特别的点,Tony面试完了,跟我讲:“不要畏上,要敢于讲话。”这是他对我一个新员工的建议。
Q:对你来说,公司重视技术,是你入职腾讯非常重要的基矗不过外部还是会有人说,腾讯重产品,相对不那么重技术。这三年里,你真实的感受是怎样的?
A:外界看到了腾讯产品的成功,但其实,一个好的产品背后还是要有强大的技术支持。腾讯在AI早有布局,比如说,微信很早就有语音识别了。再比如,天天P图有很多图像处理的技术。我来了以后,也能感受到,腾讯在AI上已经有很多年的投入了。
过去三年,我能切实感受到腾讯对AI等前沿技术长期投入的决心和支持。Martin曾说,人工智能具有战略意义,我们会对AI进行持续、长期而有耐心的投资,因为我们坚信这是令人振奋的长远投资,而不是要在短期直接产生收入。
Q:你如何看待这次从16级晋升到17级?
A:晋升是对我的一个荣誉,但这荣誉其实是和实验室在一起的。所以还是要感谢实验室的同学,荣誉是大家的。从另外一个角度讲,也看到腾讯对科技的认同感、支持。
2
学术有影响
Q:腾讯Robotics X实验室的目标是要做产品出来吗?
A:现在做的产品对我来讲意义不大,因为机器人里面有些核心技术问题还没解决,还不是我真正想要的机器人。
机器人的三大核心技术就是移动、灵巧操作和智能体,目前,机器人还不能自主地、高效稳定地完成一些任务。当我们攻克这些技术难点,我们就可以做出我们真正想要的机器人了。
Q:未来,腾讯AI Lab能够拓展出怎样的空间呢?
A:在腾讯AI Lab,我们内部有一个口号,“学术有影响,工业有产出”。我们强调研究与应用并重发展,这也是人工智能领域的一种趋势。在AI领域,基础研究是根基,落地应用是枝叶。
现在,企业越来越重视对基础研究的长期投入,而高校也有很多前沿AI研究,最终自然而然地走向落地应用。科研和应用最根本的区别是,你要解决什么问题。
我们在企业做研究,必须为公司不确定的明天做好准备,最后一定要能够不断有产出,把成熟的技术产品化。但有一点,是和高校一样的
做研究,需要把眼光放远一点,要对技术的发展、对行业的发展有前瞻性,在成功前要耐得住寂寞,要能拥抱失败。
Q:学术、工业这两条腿会打架吗?
A:“工业有产出”是出于技术研发的需要,而不是以服务产品为导向。
我们的技术有前瞻性,当技术成熟时,它需要落地,应用在项目中,也就是说,学术和工业本身就是相互关联的。
Q:AI Lab做的不是眼前的东西,这对你们有何挑战?
A:当汽车还没发明的时候,假如你问人家需要什么样的代步工具,人家肯定是说要更快的马车,不会说我要一辆汽车,因为没汽车。但有先见的福特创造了比马车更快更舒适的汽车。
所以我们AI Lab的定位不是服务现在的产品,而是从技术的发展趋势和社会需求的痛点去研究什么样的课题。我们有自己技术的前瞻性,开发我们新的技术,知道要解决一些什么问题。有些东西慢慢就落地生根,可能是成为新一轮产品里面的一些技术,也可能新的业务做出来了。
“延迟满足”是心理学中一个重要实验,一个人小时候能为了更大的东西放弃即时满足,长大后也会更成功。
同样,我认为企业也要有一种甘愿为更有价值的长远结果而放弃即时满足的抉择取向。我坚信科技能力的提升将给公司发展带来巨大的价值。
3
科技向善是指路明灯
Q:做科研很重要的一点是人才。你怎么让这么多人,有机地组合在一起,快速地出成果的?
A:腾讯的平台起到了很大的作用,另一方面,深圳作为中国最前沿的新兴城市,也有很大吸引力。当然,我个人的影响力也很重要。三方面的合力把这些优秀的同学聚集起来。
这些优秀的人组成团队,确实也给管理提出不少的挑战。他们大部分都是博士刚毕业,或者在研究所工作了很多年,更习惯一个人做事情。但机器人不是一个人能做出来的,我需要让他们从单打独斗的习惯中跳出来,通过相互协作做成更大的事情,产生更大的影响力。
我一直跟大家说,我们一定要有远大的抱负,格局不能像在学校里面我们不是单打独斗,我们是多学科互相协作的一个团队。
我们的目标是解决中国社会一些大问题,比如在中国社会老龄化,我们能够发挥什么作用;在智能制造上,我们能发挥什么作用。我也告诉我的团队,我们要从这些角度去思考。
科技向善相当于我们的信仰,然后我们要朝着这方向努力去做,慢慢就变成我们研究的指路明灯。
一开始大家会觉得我很严厉,也有人觉得,这只是一种情怀,但慢慢地,大家都能感受到,我不是在讲口号,而是发自内心地说,也是这样去做的。
Q:你觉得人和机器的未来是怎样的?
A:随着人工智能、AR、VR,数字孪生等技术的发展,未来会是一个虚实集成的世界,是一个真实世界(物理世界)与虚拟世界(数字世界)之间,通过人类、AI与机器人共存共建的一个全新世界。
但是,机器人以什么形态出现,我不知道。我们做的前沿研究,是为这个全新的时代做一些准备。
Q:有人对人和机器的关系感到悲观?
A:这就是为什么说科技向善很重要。
4
大三才开始接触计算机
Q:除了网上了解的信息,感觉你很神秘,特别低调,也不怎么出来发声。最初是怎样一个契机让你和计算机结缘?
A:这要从我的大学专业说起。那时候很小,不懂,浙大毕业的舅舅建议我学无线电(现在改叫信息和电子工程)。我高中毕业才16岁,觉得舅舅见过世面,就听了他的话。
无线电里面,我学的是信息工程、信号处理、图象处理这方面的东西。大概到了我大三的时候,开始接触计算机了。
我们要穿那个白大褂进计算机房,就像医生一样的。
现在不是都用键盘吗,那时候刚开始,还是用穿孔卡机之类的,没键盘的,先要把指令变成一个穿孔的卡片。后面开始有键盘之类的,那时候是一台大型的计算机,必须约时间才能上机。
Q:接触人工智能,又是什么时候呢?
A:人是怎么工作的,电脑、计算机是怎么样能够把人做的一些事情做出来的,这一直是我感兴趣的。
1985年,我大学毕业的时候,系主任从美国进修回来就跟我讲,人工智能是未来的方向。那时他跟我说的人工智能指的是图像理解,就是要把图片、像素这些能看到的东西,变成高层语义的描述,他建议我研究这个方向,填补语义鸿沟。
1985年,我大学毕业,考取了留学。我是国家公派留学,被派到法国,我选的方向就是人工智能。
5
留学法国
Q:说到当时的法国,计算机学科应该很发达了?
A:对,非常先进,计算机高级编程语言ADA语言,被称为人工智能语言的Prolog,第一台微机,法国布尔(BULL)公司首创的IC卡产品……都是法国人发明的。
我出国时,家里是没电话的,我要写信回去。但在法国,像我们现在说的互联网联网之类,已经有了,那时法国的电话已经可以联网,叫Minitel,买票、改票这类服务都可以通过电话联网操作。
Q:刚到法国,冲击力很大?
A:我们一行去法国的有100多人,法国外交部还是教育部来接见我们,说:“欢迎你们,法国是一个小国家,只有五千万人,但我们的GDP是中国和印度的总和。”那时候感觉法国真厉害。
这个印象非常深刻。中国和印度那时的人口差不多20亿,也就是说法国创造的GDP等于40倍人口的中国和印度。
仅仅过了三十几年时间,现在,中国GDP已经是法国的5倍。放在历史长河里,三十几年时间很短,中国的发展是非常了不起的,绝对是一个奇迹。
Q:聊聊你在法国的研究领域吧。
A:刚开始我做语音识别,一年后就换成计算机视觉了,那时候觉得语音识别非常简单。就这样,计算机视觉我做了三十几年。我博士的论文课题就是用三维计算机视觉帮助机器人导航。
后来我去了美国以后,觉得人机交互光计算机视觉还不够,就花了7年研究语音处理。我一直把机器人、人工智能,当作是我学术研究上追求的一个方向。
Q:不管AI Lab,还是机器人实验室,最终也就是回到你最感兴趣的,就是人和物之间怎么交互。
A:对,人和物、人和人,机器人帮助人。
Q:所以你的初心30年一直没有变过,不管你说自己是幸运也好,顺也好,但如果没有这个初心,没有保持这种敏捷、好奇,而且去把它贯彻下来,不可能做到现在这样。
A:坚持很重要,你仔细看看那些有成就的人,都是在某一个方向不断地坚持下来。
6
不焦虑的“秘诀”
Q:有没有一些独特的学习方法、思维方法、工作方法,能够让大家变得不那么焦虑?
A:我都五十几岁了都不焦虑,你们30岁就开始焦虑。把焦虑放下吧,拿出更多的能量、精力,去发展你自己,提升自己的能力。
这里又要讲到坚持。我跟很多同学说起过一个“T理论”,我也叫它“钉子理论”
横表示知识的宽度,竖是技术的深度,你可以自己选择发展宽度还是深度的。假如是宽度,你懂很多皮毛的东西,但不深,那么这颗钉子打在墙上,随便就可以拔下来被替换掉。但是假如你专业很深、技术上很扎实,就会越来越不可撼动。
另外就是专注和自控力,这个非常重要。当你全身心地投入到你的工作中后,就会进入忘我的状态,自然也不会有焦虑。
我很多年前看过《Flow》这本书,讲的就是全神贯注的投入工作,经常忘记时间以及对周围环境的感知,进入心流体验,同时会有高度的兴奋及充实感。建议大家看看这本书,也建议网上搜一搜李小龙《Be Water My Friend》视频,也许有所收获。
还有要有同理心和感恩心。
最后就是利他。焦虑很多时候是因为过于关注“小我”,而当我们把目光放远,看到整个社会,关注在自己能为社会发挥什么价值的时候,你就会觉得自己所做的非常有意义。在这种状态下,焦虑从何而生?
Q:在繁忙的工作之余,你有什么爱好?喜欢读哪些类型的书?
A: 我喜欢锻炼身体,平时会走路,周末爬爬山、打打乒乓球。锻炼身体不是浪费时间,锻炼好以后,一天的精神都会很饱满,做事效率会很高。
我看的书,围绕对人的理解,像是神经学、心理学、人类行为学、人类发展史。
我最近也学了《道德经》,找英文译本的时候,我发现他们翻译的和我理解的不一样,所以我决定自己把《道德经》翻译成英文。我希望能够用一年的时间翻译完。 (感谢腾讯文化为本文提供采访素材)